丛鵐

五月南山。

[琮郡]不逢人

观前提示:

·短打,3000左右。

·我流郡主,剧情完全捏造,有ooc。


1.

  来往不逢人,长歌楚天碧。


2.

  许是在外的日子太久了,你经常会做梦。


  梦里的雨沿屋檐斜斜而下,映在白墙青瓦上朦胧一片。雾浅浅地起了,遥遥笼住远山,那青黎的黛色瞧着又像是什么人的眉目。


  虚虚勾勒几笔,像是青山远远眺望,于是连梦也显得温柔。


  ……


  你猛然从榻上惊起,只看见凉风穿透夜雾,倾落了半个长天的月色。


  轩榥微微敞开着,你却不觉得寒凉。


  林珊匆匆跑进来,只披了一件单衣,像是被你惊醒的。


  “家主……?!”她未出口的半截话倏忽卡在喉头,满脸讶色地看着你坐在雕花窗沿的身影。


  “嘘……”你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。


  “我在看人间。”你说。


3.

  你想起来了。你曾经在逸都见过一个怪人。


  端的是一副神清骨秀,目若灿星,可惜他看你的眼神太深沉,太幽邃,你参不透。


  你总疑心自己是不是少不更事时随意许诺,无意间负了人家,才让他眉宇之间无端生出诸多惆怅来,却只听到他一声轻笑,“没有,是我与姑娘一见如故。”


  他说话时微微前倾,向你的方向靠近,使你只能看到他衣料上点缀的金色银杏,微微晃动的耳坠,以及鼻尖萦绕着的,若有若无的沉香。


  躁动的心绪稍稍平复下来,你听到了不知是谁的心音,在夜色中一下下地鼓动。


  可是玉壶光转,银汉皎洁,露水深重,林珊和微霜早已睡下,卧房里只有你自己。


  于是你明白了,不是风动,不是幡动,是自己心动。


4.

  鼻尖传来微黯的冷涩气息,像是寒风吹过雪后松林的清苦,又像是日暮时分透过倾落的光落在双颊的雨。


  想来是微霜她们更换了你房中一直燃着的线香。


  不过你并不讨厌这味道,相反还有点怀念——它令你回想起某年金吾不禁的上元灯节。


  上元,天官赐福。


  《岁华纪丽》有载,前朝时,圣人于上阳宫建灯楼,高一百五十尺,悬以珠玉,微风将至,锵然成韵。


  你自幼喜爱玉砯清越之音,其声泠然,像是遥远岁月倾轧间无意漏下的月光,又像是悠古磐岩间随风而散的叹息。在读了这些志异故事后便心驰神往,意欲亲睹那座结彩绘高百尺的星楼,看万千澄练罗绮,锦绣四方;听八角铜铃摇响,风拂云裳。


  每年上元你总是央着哥哥,盼望着在人潮里远远望见梦中那座彩楼,听见珠玉相激,锵然成韵,可惜总是无缘得赏——大概也就只能在零落故梦里拾掇旧忆了。


  那时候,坐在哥哥的肩膀上看十里长街,华焰万丈,是你上元夜最开心的事情。


  不过你总觉得有一年上元与众不同——琼花玉英,长街千雪,素裹银霜。


  南塘鲜少下雪,你疑心是在哪里听过的话本子被你当做了亲身经历,在数年记忆褪色之中磨成了真实。


  小孩子总是惯于欺骗自己的。


5.

  是夜,漏断时分。白日里燃的香还未散尽,浮在床榻上,薄薄一层笼了黄粱。


  倦怠感如水浮上你的四肢百骸,使你沉入某年初雪,逆着漫溯的时间飞行。


  十丈红尘尽头站着一人,渊渟岳峙,身形如松,风欺霜压仍不改其形。只是身量不足,俨然一副少年模样——是多年前的沐安郡王。


  你才恍然发觉这一眼竟隔尽了时光,终于使承永二年的新雪,又重新萦绕在你的衣摆上。


  那年上元,你是在宣京度过的,难怪连记忆里的花灯都蒙上了一层雪晕。


  彼时哥哥受封南国公,你获衔云中郡主,从南塘进京面圣谢恩,借住熙王府。


  上元夜,熙王府大开琼筵,飞觞醉月,哥哥和煕王世子忙于宴飨,无暇分身。你闲着无聊,从府中偷溜出去,想看看宣京是否有你梦中的绮星彩楼。


  翻墙出去没几步就开始下雪,琼花纷纷而下,装点人间的太阳,街市两旁悬着的花灯白皑皑又亮晶晶的,你被吸引着一路往前走,回过神来已被朔雪迷了眼,来时的足迹也在雪地里湮没。


  雪愈发大了,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。


  你寻了个八角亭避雪,心里既盼望着风雪中出现哥哥来寻你的灯火,又害怕因为贪玩而受到训斥——不过世子小哥哥总是笑眯眯的,人也温柔,或许他能帮你求求情……


  正胡乱思忖间,八角亭中走进一人,头戴帷帽遮掩面容,让你想起看过的志异故事中雪夜出现的鬼魂。


  你与那人几乎同时开口。


  “请问……”

  “冒昧打扰……”


  “……还是小郡主先说吧。”隔着帽纱,不知怎的,你仍看见了那人脸上的清浅笑意。


  “你也是来躲雪的吗?”你也不扭捏,直接问道,然后才奇道,“你认识我?”


  “……我没有地方可以去。”沉默了半晌,少年才答道,回避了你的后一个问题。


  “啊,对不起。”你有点懊恼,不希望他在上元灯会里还露出难过的表情,绞尽脑汁地寻找着新话题。


  “没关系……已经习惯了。”少年的声音在风雪的轰鸣里显得过于单薄,你甚至分不清这句话是说给你听的,还是在自言自语。


  所幸,你终于想到了。


  “你知道一座很漂亮的灯楼吗?”


  “?愿闻其详。”


  “相传前朝圣人建造了百尺高的灯楼,遍悬珠玉金银而风至锵然,可惜时节如流,世殊时异,昔年盛景,已不足赏。我今天出来其实是想看看宣京的灯楼,但是雪太大了。”你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。


  话毕,你又有点后悔在对方孤身一人的日子里提起节日盛景是否不太妥当,踌躇之际却听到了他温和的声音。


  “遍悬珠玉金银的灯楼?”


  “嗯……上元节是天官赐福的日子,你一定会得到好运气的。”你终于想到了一句笨拙的安慰,连忙说道。


  你取下身上钗环,在身上翻翻找找,最终取出一个花家环佩来,将它们一起挂在亭下檐角,希冀风雪之中仍有清音回响,


  少年似乎觉得有趣,也取下身上的鎏金银杏挂饰绑在花家环佩上。风动瞬间,耳畔韵成锵然。


  恍惚之间你觉得雪似乎停了,自己正站在百尺灯楼上,垂眼见到十丈红尘里好景万千,引人流连。


  回过神来,看见八角亭中少年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那里,你想,原来他就是人间啊。


  回忆如雪消融。你站在承永十四年的月夜里,又闻见那个遥远雪夜里浮动的暗香,听见那夜的金玉之音。


  你梦见你离开八角亭之后,他对着落雪枯坐了整夜,直到天明。


6.

  你从梦里醒来。


  林珊守在你的床头,察觉到你醒了,惊喜地遣人去通报消息,不一会儿,你就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。


  是哥哥。


  花忱瞧起来有点憔悴,眼下的青黑遮也遮不住,想必寒江公务繁多,案牍劳形。


  他欣慰地看着你,小心翼翼地把你从榻上扶坐起来,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制品。


  “醒了就好。”他重复了好几遍这句话,最终归于一声叹息。


  “哥哥,我生病了吗?”你径自问道。


  “……你没有生病。”花忱最终答道。


  “那就好。”你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。


  微霜一直欲言又止的,不知道在沉吟什么,但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,只是临走时轻轻为你带上了门。


  屋内的熏香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,闻起来有一种潮湿的雨的味道,又像是流转的四季。


  你感觉胸口发闷。


  你凝视着梁上承尘,安静地落泪,不知道是在为了谁而悲伤。


  从那以后,你再也没做过那样的梦。


7.

  后来,人们说云中郡主大病初愈。


  他们又说,沐安郡王消失了。


  有人猜他是去了海岘,还有人说,他是带着心爱的姑娘远走高飞了。


  古往今来多少王侯将相,最终都化作了他人嘴边的风月漫谈。


  多少青衫不归客,俱付闲瞻纸上轻。


  又一日,你离开南塘,行至道中,眺望远处青山之时,发觉那青黎的墨色像极了某人的眉眼。


  眼前的景象与遥远的梦境重合,你忽然想:原来我早就见过他了。


  心念流转间,你取来许久未用的香炉,轻轻开启,在燃尽的香灰间发现了一串金色银杏,缀着珠玉,摇动起来泠泠作响。


  你才把它系在马车帘栊底下,无意间抬头,刚好看见一片银杏飘入车内。


  你突然想起那年逸都之遇,或许这么多年的天光水影在那时早已如雪而融。


  你听见微风拂过,吹动一树相思子。

  


  


  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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